北京奥运15周年，被改变人生轨迹的“北漂”们

作者 |史凯

每次翻看自己的奥运老照片，苏敏都会热泪盈眶。当下时逢成都大运会，即便隔着屏幕，很多比赛场景和精彩瞬间，都能将她带回15年前那个让人热血沸腾的夏天，耳边响起那熟悉的旋律：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拥抱后有了默契，你会爱上这里……”

将时间调回2008年，为了参与到有生之年难得一遇的奥运盛会，27岁的苏敏毅然决然辞掉沃尔玛中国在深圳总部的工作，开启“北漂”人生。如今回忆起从前点滴，她向懒熊体育感慨：“毫不夸张的说，北京奥运改变了我的命运。”

那时的北京，不管是奥运赛事还是民间活动，不管是顶级场馆还是街头胡同，到处热闹非凡、激情澎湃，整座城市如同海纳百川，很多人因奥运与北京结下了不解之缘，生活轨迹从此改变。

8岁的肖然，跟着家长从家乡贵州三都水族自治县第一次来北京旅游，在感受奥运气氛的同时，那次奥运游也在她心底种下了种子。十四年后的2022年，在中央民族大学读大二的她，被选中作为北京冬奥会开幕式国旗传递方阵中的水族代表，再次和奥运联结在一起。

北京奥运会举办15周年之际，“北漂”的涵义早已随着时代改变，我们找到那些因奥运而选择北京的人，听他们讲述另一面的奥运故事。

“那个全民狂欢的夏天”

“那个全民狂欢的夏天，记录着我的青春。”十五年过去，这是很多“北漂”在跟我们回忆奥运往事时，出现频率最高的一种表达。

2008年春天，彼时苏敏从英国留学回国已经3年多，依然怀揣一颗“闯世界”的心。回国后，苏敏并未选择留在出生和长大的地方——珠海，而是选择“深漂”，但在深圳工作的三年，慢慢给了她很大的落差感，她时常感到压抑，那份闯劲儿和激情也被逐渐磨平。

“当时正好沃尔玛聘请了一家来自北京的外部第三方公关咨询公司，我觉得他们好厉害，我也想像他们一样（工作），也激起了我想去北京的国际公关公司工作的想法。”苏敏告诉懒熊体育，当时投了很多简历都石沉大海，眼看没几个月奥运会就要开幕，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决定裸辞北上。

苏敏当时兜里揣着几万块钱，说走就走。到了北京，她才真正意识到，是这座古老又正焕发着新生机的城市，帮着重新唤起她的青春激情，“我在北京找到了当年在英国留学时的那种感觉。”她很多留学时的同学，当初回国后选择了“北漂”，还有一位同班同学在奥组委工作。

2008年夏天，三里屯脏街、酒吧街以及不远处的工体，是苏敏和好友们流连忘返最多的地方，经常去泡吧，平时还会有各类Party，“那时候也不一定非要消费很多钱，通常几瓶酒就可以聊一晚上，主要是很多同学都能聚在一起很开心，而且又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有很多人那个时候如果不认识以后是不会再认识的。”

▲苏敏在鸟巢观看奥运会比赛。（本图片除特除标注外均由受访者提供）

北京奥运会给这座城市带来最为直观的变化就是外来人口的不断增多，国际化氛围日渐浓郁。奥运前后，在北京的大街小巷经常能看到来自五湖四海的外国友人。苏敏还记得，特别是2008年暑期，社交圈子里有很多外国朋友涌入，他们专程为奥运而来，以至于在北京租房、换租都很困难，身边很多“北漂”为租不到房子而犯愁。

早在2007年，北京市旅游局就曾预测，2008年北京游客数量将达到1.7亿人次。北京奥组委特聘专家、奥运经济研究会执行会长陈剑还曾预测，2008年北京将接待海外游客近500万人次，旅游外汇收入将高达50亿美元，接待国内游客1亿人次，旅游收入将达1400多亿元。奥运过后，北京市旅游局发布数据显示，2008年北京实际接待海外游客达460万人次。

北京开放包容的氛围，令很多参与到奥运之中的人都深有感触，各种梦想都找到了实现的可能。

多抓鱼创始人魏颖在《声东击西》播客里曾讲述了自己的奥运缘起，2004年看雅典奥运时喜欢上一个打飞碟的酋长运动员（阿联酋历史上第一枚奥运金牌得主阿尔马克托姆），因为想要认识对方，就定下了要去北京上大学并参与奥运的人生计划，她2005年如愿考上中国传媒大学，后来在北京奥运会期间曾作为联络员供职于北京奥林匹克转播有限公司，在主转播中心的前台工作，通过发挥自身专业特长，同来自世界各地的媒体记者打交道，靠着一腔热血最终如愿”追星成功“。

在微信公号“中传校友群”去年发布的一篇推文中，魏颖说：“那个时代其实很神奇，互联网不比现在发达，但环境的开放总能让我觉得全世界都离我很近。”

“那时候，很多来自五湖四海的人秉持着meet in Beijing，他们并非选择长期北漂，要么是因为工作关系而来，要么是为了奥运来旅游，大家恰好在那个时间点相聚在北京，短暂又倍感珍惜。”苏敏说。

从1991年开始申奥，中国的申奥之路走了10年，其中还包括一次失败，直到2001年7月13日，自那个令无数人彻底不眠的夜晚之后，北京这座城市的奥运气氛开始与日俱增。

在北京生活几个月后的苏敏，最大的感触是北京的发达程度和开放程度比深圳都强，是绝对的国际化大城市，相比之下，那时的深圳，腾讯等一些如今的互联网巨头才刚起步，城市基础设施也不如北京。

2008年，国家体育场（鸟巢）、国家游泳馆（水立方）、五棵松篮球馆等一众奥运场馆，成为海内外游客来北京旅游的最先光顾的地方。圆在鸟巢看奥运比赛的心愿，成为苏敏永远的人生记忆，她说鸟巢太大了，其实看不太清楚，但为的就是感受那个气氛，跟大家一起拍照说笑。那个夏天，三里屯Village横空出世，她和曾经留学的室友们经常白天去那里逛街，晚上再到各类场馆看比赛。

当时的北京处于前所未有的建设热潮，在无数“北漂”记忆里，当时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标建筑远不止奥运场馆，还有很多划时代的“城市名片”。东三环边上的上班族，每天目睹着央视大楼“大裤衩”的建设进度，眼看着它一点点合拢竣工；天安门边上的国家大剧院，“巨蛋”一步步成为崭新的城市地标；外地来京的游客领略着新建成的首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与此同时，国内首条高铁线路——京津城际高铁在那年开通运营，而北京南站也在那年建成投入运营……

对于第一次来北京旅游的肖然来说，这些新鲜事物让她无比激动。她对懒熊体育说，至今她还记得当时看到鸟巢、看到整个城市各种奥运景观标志、看到形形色色国内外游客时的激动情绪。自那时起，她就下决心大学要考到北京来。

▲第一次来北京旅游的肖然。

因为奥运会，在北京生活的无数异乡人如同得到一种神奇的粘合剂，迅速地从陌生到熟悉再到融入这座城市。各种人群在一起，编织着“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被网友誉为“奥运小王子”的北京本地人张文全，因收藏奥运吉祥物近乎疯狂而成为网红，他与奥运深度结缘的故事始于北京奥运会，他对懒熊体育说，当时他在五棵松体育馆担任奥运志愿者，是运动员成绩单打印分发的助理，正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了大规模的收藏奥运吉祥物。

▲张文全担任北京奥运会志愿者。

“北京奥运改变了我的人生”

苏敏完全没想到自己后来的职业生涯和人生经历都因此发生转变。

2008年，尽管来了北京之后她才意识到当时正处于金融危机，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好找工作，几番换工作还遭遇降薪，但“北漂”生活一直带给她无限奔头，最终她误打误撞地入职了博雅公关。

尽管她的“北漂”时光只有四年，但在北京的工作历程对于她整个公关职业生涯是一个质的飞跃，那时候她负责旅游，掌握着整个旅游领域的媒体人脉资源，后来，她职业生涯当中较核心的人脉资源都是自那时建立起来的。

同时，尽管英语专业的她在出国之前就已达到专八水平，但在英国上学的时候都是和中国学生在一起，还是讲中文居多，要结识很多外国人是不容易的，反而是“北漂”的几年，身边都是外国朋友，让她有机会与之互动交流，英语水平真正实现飞跃。

后来，她从旅游板块拓展到消费等其他板块，一步步从乙方发展到甲方。十五年来，从北京到上海、深圳、香港，她转战了很多座城市。

如今她经常感慨，如果2008年不来北京，很可能早早在深圳买房了，那时候买房一定是赚，但那个年纪的她，选择“北漂”创造的财富是无法比拟的，这才是必经一站。

如果说，因奥运选择“北漂”的苏敏继而改变了人生命运，那么，当年因奥运来北京旅游的肖然则在15年后终于成为一名“北漂”。

自2008年来北京旅游之后，8岁的肖然便有了坚定的人生目标，她要走出小县城，考到北京。

她的家乡贵州三都水族自治县曾是国家级贫困县，她的母亲是当地一名教师，她们家一直以来特别注重她的学业，按她的话说，从小学习成绩优异的她，激起了她妈培养她的欲望。

2008年北京旅游之后，她们家更加注重她的学习以及与北京的联动，小学五年级暑假，她第二次来北京，参加舞蹈比赛。六年级的时候，家长将她送到当地最好的小学，后来又上了当地最好的初中、考上了省里最好的高中，直至后来考到了北京，实现了愿望。

▲北京冬奥会开幕式期间的肖然。

2022年，在中央民族大学读大二的肖然，被选中作为北京冬奥会开幕式上国旗传递队伍当中的水族代表——从奥运到冬奥，她从一名旁观者到直接参与者。

如今，学金融的肖然，在平时学习之余，经常参加学校的舞蹈比赛和一些活动，还参加了北京舞蹈家协会举办的比赛，她对懒熊体育说，与奥运结缘，又与双奥结缘，彻底改写了她的人生。

▲北京冬奥会开幕式上，肖然（后排右三）作为国旗传递队伍当中的水族代表。

从北京奥运一路走来的张文全，如今收藏的全部奥运纪念品有5000多个，包括吉祥物、制服、徽章、证件、书籍、游戏、景观旗、火炬、纪念币、邮票、摆件等，他们家专门腾出一个房间放奥运纪念品，打造了一座属于自己的“民间奥运博物馆”。他也逐渐从奥运吉祥物演变为世界杯、亚运会、大运会以及各种赛事的吉祥物都收藏。

▲张文全收藏的吉祥物。

2022年冬奥会期间，张文全再次担任志愿者，每天在微信朋友圈发布冬奥相关资讯，还将自己收集的包括限量版冰墩墩在内的一些藏品放在城市志愿者站点进行展览，时下的成都大运会以及接下来将举办的杭州亚运会，他都选择到现场观赛、收集各种版本的吉祥物、打造主题展览和活动等。

他对懒熊体育说，2008年奥运会让他下定决心，他后来辞去原先稳定的工作，专心投入到收集各种吉祥物的事业当中，最终成为这方面的“专家”。

梦想的价值

时隔15年再回首，2008年北京奥运会留下了各种价值不可估量的遗产。从当时来看，虽然内外都遇到了新的挑战，但一切还处于向上的时代曲线上，站在那一节点，在未来很长的时间里，国家和个人都有很多的梦想。

可以说，15年前，因北京奥运而成为“北漂”的那些人，尽管来自不同行业，但他们是真正受“同一个梦想”感召而来。而这也不仅仅停留在一句口号上，那时的北京给太多的人带来机遇，据北京官方公开的数据显示，2001年申奥成功就给北京创造约200万个就业机会，到了2008年，全球500强企业中有146家落户北京，在中关村，平均每天诞生8家高科技企业，奥运会的举办使得北京的发展孕育着更大的突破。

如今，在香港从业多年的苏敏，已经创办了自己的公司，她的事业蒸蒸日上，也时常会来北京出差。开学上大四的肖然，毕业之后打算在北京从事她的专业金融方向工作，同时也不丢掉舞蹈，继续参加着各种比赛和活动。

▲如今的苏敏。

张文全没有辜负网友给他的“奥运小王子”称号，他的吉祥物收藏事业开始向商业化进军，他希望未来能建一座真正的奥运博物馆，通过奥运吉祥物将中国的奥运文化乃至中国文化进行更好的推广。他还期待着未来能够有类似于迪士尼、环球影城那样的奥运主题乐园。

与此同时，他对懒熊体育说，他还呼吁北京能够像平昌一样，在冬奥会举办后再举办一届冬青奥会。作为双奥志愿者的张文全，他深切感受到十多年来北京发生的巨大改变以及人们体育运动生活方式的变迁，如果在双奥之城的基础上再办一届大型赛事，对这座城市以及新时代的“北漂”，意义都不同凡响。

▲张文全在北京冬奥会当志愿者、张文全在成都大运会现场。

很多2008年留下“北漂”的人，当年扎在中关村的互联网创业者，如今有多少已成为业界佼佼者，当年叱咤在服务业，经营餐馆、咖啡馆的老板们，现在又有多少成为了行业领军者，即便是当年再普通不过的白领上班族，如今有多少亦能做到事业有成。虽然从比例上看，他们是大浪淘沙留下的，但终需感谢“北京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流动中的魅力充满着朝气”的土壤和环境。

今年年初，当苏敏来北京出差时发现三里屯酒吧街已经拆除，她感慨万千，想起了15年前那个记录着他们青春岁月、那个“有梦想谁都了不起”的夏天。

关键词：